伯睁开眼,脑袋一片模糊,就像一只被填满了棉花的布袋一样。他的头仅仅只感到眩晕,并不沉重。尽管如此,还是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拉扯着他的眼皮,想让他接着休息一会。真糟糕,他竟然睡着了。
他的意识很模糊,也许这就是身体给他的又一次警告,或者说是报复。因为伯一次次剥削身体的休息时间,把应该用来睡眠的那几个小时抢过来工作——清理藏身处、整备物品、清洁枪械或者别的什么。
他应该让亚在晚上多分担一些守夜任务的,可他始终倔强地不去那么做,其代价就是长期积蓄的疲劳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伯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至少是真的睡得很死。他的眼球在上下眼睑微微露出的缝隙中滑动,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东西。他的口好干。
嘴里的苦味让伯皱起了眉头,他的脑袋缓缓运行着,似乎正在回忆自己在什么地方——藏身处,当然的,他只能在这里。
目光与小桌上的儿童画本相接。即使意识处在朦胧状态,伯也本能地想起了一些东西。
在很久以前,他曾经带着什么人从一个该死的设施里逃了出来,没命地逃跑,然后混进开出山区的货车的货舱里。那是在夜里,能见度非常差,而且气温低得出奇,伯记得他的同伴缩在他身上发抖,他还能回忆起那湿漉漉的鼻息吹在自己颈部的感觉。
他们在车队的最后,本来后面还有几辆吉普的。装着士兵的吉普。那些士兵和他们的司机都没能从设施所在的营地离开,现在,除了副驾驶座上的导航员和稀稀拉拉的几个安保队员,没有人能护卫这些货车了。
但伯知道,他们也不行,他听见了手枪的响声,有的近有的远,但非常稀疏。伯不认为那些小型武器能够干得过疯狂的血肉怪物。
他从货舱里找到背包和像样的衣服,这很要紧,比起武器弹药,此时能够保暖的东西显然更加有价值。他为女孩穿上对她而言明显过大的风雪大衣,自己则粗糙地裹了一件厚棉袄。然后,他在黑暗中继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靴子。
带鞋带的硬皮军靴,这太有用了。
虽然伯没有袜子,穿着这样一双厚实有分量的东西跑步可能会把脚打出血。可谁知道呢?说不定里面舒适得很,可以让伯不需要袜子也能飞快地跑起来?
在黑暗中把军靴的鞋带粗略地穿好系紧,将双肩包背在胸前,然后缓缓地回到女孩的旁边,让她靠着自己。
伯当然希望这些货车能平安地把他们送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但那显然只是不可能实现的假想。枪声越来越急促,伯知道那些怪物离得越来越近了。他脑中再次出现了那个疑问:“为什么那些肉块能行动得这么快?”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山里的一切会动的有体温的东西都可以是元蜮的宿主,或者说是食物。
这座山早就是元蜮的了,它们不是在追,只是在等。
不久之后,大概是在伯把电池拍进沉甸甸的手电的时候。车队的第一辆车停下了,横在山路中间。因为司机和导航员都死了。
元蜮很聪明,在险峻狭窄的山路上,第一辆车停下,整个车队就停了。
伯背起女孩,从货舱里冲出去,越过还处在惊慌中的人群,一头扎进黑暗里。军用手电的光随着女孩的手摇晃着,照射在她认为相对安全的地方。伯顺着手电光没命地跑,有时摔在湿滑的石头上,有时被草木割伤手。他不敢停下,只是埋着头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河谷去,顺着河谷一定有下山的路……
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派出所了,身上的伤口被简单地处理过。虽然起初一号非常排斥,但后来两人还是同意吃掉当值民警为他们买来的东西。在最初受讯的时候,两个人都像傻了一样说不出话,一直过了很久,女孩哭了起来,而伯也没能守住泪水的堤坝。太恐怖了,身体被从梦魇里掏了出来,但思绪还停留在那深黑与血肉之中。
民警干部见过类似的情况,但他还是感觉这次和以前不同。他们恐怕不只是陷入了一般的传销组织,而是比那更糟糕的东西。毒枭?从男人交出的枪械来看,的确有那种可能。
让他们再休息一会吧,干部这么想着,从书架上抽了几本时事杂志给他们读。那些东西很久了,这样偏僻的地方信息更新总不是很快。干部抱着胳膊在门口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问题。过了一会,他叫来一个人,让他帮自己跑个腿。
女孩的手上,多了一本儿童画本。
后来的事,伯记不清了。他只勉强可以肯定自己在恢复清醒后连自己的身份都顾不上解释,只是不断地像精神失常一样警告其他人这里已经陷入危险。
可是没人相信他说的,民警让他冷静,叫他安心。边防不会放任跨境的不法分子在这里为所欲为。他们让他说出事情的真实经过,却不相信伯的证言句句都是实话。
后来,大概是确认没法从他们那里问出东西了,民警认为应该先让他们彻底地休息一段时间,剩下的待到他们精神稳定以后再说。他尝试着询问了两人的姓名与籍贯,但无一例外地没能得到答案。
一号和二号,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似乎只有他们病服上小小的塑料牌。没有名字,没有过去,被洗成了白纸的两人。
不管那背后到底是什么。干部知道,它的性质太恶劣了。那可能是股很强的势力,仅仅凭借他们地方的力量是搞不定的——的确如此,不过不劳他费心,那股势力已经被元蜮搞定了。
在得知干部希望上山调查时,伯非常坚决地出言制止,虽然他只能语无伦次地拼凑出他的想法,但那份冲动干部是能看到的。
干部没说什么,只是陪同他们到县城的医院去检查身上有没有外伤以外的其他情况。
之后,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把一直扣着的枪还给了伯。
……
伯再也没有见过安全的城市。他们和元蜮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超过六十公里,赶上撤离就有车可乘,没赶上连饮食和水源都保障不了,只能硬着头皮靠两条腿超过其他求生者从元蜮口中逃走。
通过一些因为陈放太久皱了边的甚至被火烧得残缺不全的传单和报纸,他大概明白了这些城市废墟背后的故事。
设施被毁的几周后,或者是一两个月后,上面终于能够确认某种灾难正在侵蚀西北角的土地了。国家机关高速运作,紧急措施相继推行,各种资源人员的调配紧张但有序地进行着。国家暴力被用来对抗那些可恶的怪物,这很有效,至少最初是这样的。元蜮的势力几乎被逼回了它们发源的地方。
但,如果事情那么简单就能结束的话,现在那一座座城市就不会是钢筋混凝土的坟墓了。
其它的国家,某些与伯的国家毗邻,或者远隔重洋的国家,它们注意到了伯的祖国的动作,于是它们进行调查。科技是如此发达,即使躲进山里也没法瞒过卫星的眼睛;只要有产品在市场流通,总有办法可以查出出处。各国拿着手中的“罪证”,高举人权的大旗向它施加压力,借由各种理由在经济和政治上制裁它。最后,煽动分裂。
那些国家成功了。祖国用尽最后的力量,调动它的军队,在危机的前线为后方的人们争取时间。政府没有选择和那些它不承认的政权对峙,没有武力镇压,仅仅只是呼吁着,希望它们回来。
然而,它的请求就像落进深潭里的石头,没有任何回音。
飞机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城市上方盘旋,投下成吨的炸药。前线每天都有人牺牲,后方修建地下管网的人也整夜整夜地在灯光下不合眼。
有的地方,被其它国家“保护”起来了。人们抵抗着,但没有效果。国外曾经有些声音斥责那些国家的变相侵略,但那声音不久就消失了。
在逃难至第一座有地下管网的城市时,通过旧报纸,伯得知他的祖国已经不再以过去的形式存在了。那是他能够看到的,最后一份祖国的报纸。
之后怎么了?听说那些有海岸线的国家,被从海中登陆的大量元蜮打得措手不及——三角洲地区,曾经经济最发达的地方,沦为了元蜮的大食堂。也许它们最后制压了元蜮吧,因为除了元蜮以外,它们不需要对付其它威胁。这世界上有干净的角落是件好事。
“其他人在哪里…?”身边蜷缩着的那个小小的女孩,呢喃着问道。
“不…”正准备回答的伯,看见她翻了个身,那张天真无邪的睡脸正对着他。伯闭上了嘴。
幸好亚没醒来,不然他还得想办法抹掉她眼角那如同亚本身一样纯洁的泪珠。
这个世界的人当然越来越少,很少了。伯很久没见过其他人,他对他人的记忆仅仅只剩下逃跑时所打的照面,以及他们生命尽头的惨叫。伯很庆幸,在那些可怕的时候亚都在发烧,高温让她的脑袋晕乎乎,听不见、看不见那些可怕的东西。
因为是一号,所以他给自己起名叫“伯”;因为是二号,所以他给她起名叫“亚”。
只要一个国家的语言还在,它就会永远活着?也许的确是那么回事。
伯讨厌人类,元蜮和人类都讨厌。
……
“真要命…”一阵乏力感从伯的四肢升起,他想要绷紧肌肉,却发现它们仍在休息。伯知道自己又睡着了。藏身处里面有不错的光线,他可以看清周围的情况。
一只小燃气炉在湿润的空气中冒着蓝色的火焰,火舌舔到架在上面的小锅时,则变成鲜艳温暖的橘红色。红蓝相间的炉火,正在加热着锅里冒着腾腾热气的食物。为了节省燃料,小锅盖上了锅盖,水汽被压在里面,只能透过锅盖上的小孔和锅盖与锅身契合的边缘处的缝隙窜出来。
手电的光亮着,以电池中宝贵的电量为代价,亚正在读那本已经被无数次翻阅过的画本,小小的肩膀左右晃动着,似乎是读到了有趣的地方。
伯偏过头,看见放在铺盖“床头”的手表,表盘上的指针不偏不移地指在“三点”的刻度上。好家伙,伯真是睡得有够久了。
也许这时您想起来伯在地上用日光判断时间这件事,既然有手表为什么不使用呢?伯最初的确是那么做的,随身佩戴手表当然有很多好处,但它的弊端也显而易见——戴着手表时偶尔会不自觉地检查时间,即使是非必要的。那么做会分散精神,并且给人多余的焦虑。过于依赖手表提供的时间,本身也是一件危险的事,元蜮的行动可不会遵照齿轮和刻度,它们跟着太阳行动,太阳落山就吃饭。手表是没法告诉使用者何时日落的。在现在,手表存在的价值仅仅只是在管道中让人们确认时间而已。
“亚仔…”伯喉头动了动,模糊地从嘴里挤出一声轻轻的呼唤,听见伯在叫自己,亚激灵地回过身子,饱含歉意地抓起手电将它关掉。
“对不起。”亚指的当然是擅自使用手电来看书这件事。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一样,目光游移着,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与伯对视。
过去伯的确因为这种事责备过她,而且语气非常强硬,亚也被吓坏了。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会让伯那么生气,亚不敢解释,也不还口,因为她知道是自己的错,而且如果不是出于两人的安全,伯也没必要动怒。
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伯还没摸清管网的构造,也没意识到手电灯光会吸引元蜮这回事。在彻底熟悉附近的地形并形成了使用手电只会更加危险的认识后的伯,觉得手电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他当时骂得亚直掉眼泪的“要是没电了我们都得死在地下!”的话也没有了多大意义。况且,在守夜时仅仅只是发呆的确无聊透顶,强迫孩子习惯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差劲。
亚当时是发了誓的,发誓她在夜里再也不会偷偷看书。不过,孩子终究是孩子,没再吃到苦头的话,口头的承诺终究会松动。
伯想,那兴许也是件好事,至少亚能偶尔把自己泡在远离残酷现实的世界里。
“以后想看就看吧。电池不难找。”的确是这样,只要手电本身没坏,替换的电池随便一家店都可能会有,问题仅仅只在避免触动元蜮而已。伯觉得,要是为了那廉价的电池去伤害亚的感情,那才真的是舍本逐末的蠢事。
“擅自就睡下,我才该道歉。”伯撑着身子,在亚迷惑的注视中从铺盖上爬起,“我没生气,继续读吧。你几点醒的?身体好点没有?累了的话吃完汤就去休息。”
“让病人自己煮汤,真的不像话。”伯一连串地说了好多好多,他平时不这样的。伯一般话应该很少才对。
亚看见伯的神色不太好,面颊也因为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汗水而在手电的灯光中闪闪发光。
“十二点…伯?”亚原以为伯是在守夜结束后才自己睡下的,现在见到伯的表现才明白过来,在两人睡着的时候有整整八个小时的防卫空缺。她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但很快就振作起来——至少这次没有意外发生。
“已经没事了,汤一起喝吧。”为了让伯从低落的状态恢复,亚移开话题,抓起桌上的抹布将锅盖轻轻提起,露出一个小缺口好检查汤的情况。
一大股夹带着久违的烹煮过的自然食物清香的水汽从缺口冲了出来,让亚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放松。在因下雨导致藏身处的气温略微降低后,能够有热热的食物可吃,真的是非常幸福的事。
伯当然闻到了那股难以抵挡的香味,但他不打算享受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特地为亚准备的食物。是啊,来之不易的食材,基本上是吃了这次就再也没下一次了。
见到伯除了吞咽唾沫以外没有一点动作,亚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她知道伯这时候精神状态很差,他也是伤病患,加上长期的疲劳,身体状况比自己糟糕多了,守夜时倒下根本不是他的错,伯已经坚持到极限了。
“伯,你也受伤了,而且脸色不好。”亚重新把锅盖合上,向伯传达着自己的意思——“伯不吃的话,亚也不吃”,任性得像小孩一样的要求。
“只是做噩梦。”伯知道亚到底在动什么小脑筋,他不会这么简单就让步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确认不做的事伯就不会去做。他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汗,从藏身处角落的台子上取出崭新的碗和汤匙,一人份。为了防止在运输过程中损坏,他选取的都是不锈钢质地的餐具,事实上,除了自热罐头汤以外,几乎没有用得上这些餐具的地方,而那些罐头现在还作为应急粮食堆在角落里。
亚双目低垂着,她了解伯的脾气,可是,她想做些什么能够让伯高兴起来的事情。她不觉得伯的“做噩梦”只是一个简单的借口,那八成是他真正的经历。伯在生病受伤的时候总会做噩梦,内容很广,但大都基于灾难后的惨象。
亚知道的,虽然伯总是挡在她的身前,但她偶尔也能闻到东西腐烂的味道。伯的解释总是很烂,让亚不得不自己思考问题的真相。
可她能想出些什么呢?她只知道有不好的事发生,只知道伯从一开始的每次都想吐到后来只是皱着鼻子紧锁眉头让亚快走开。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学会检查藏身处独立的换气系统是否完好,学会在晚上守夜。伯没说守夜是为了警戒什么,但亚总觉得,他们在提防的不仅仅只是怪物。
亚好怕。她不知道为什么人们要受这样的磨难。伯知道,但他不说。他只在某些特定的夜里,抱着瑟瑟发抖的亚,回答一些本不该由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提出的问题,关于“生命”和“死”的问题。灾难总是让生命过早地成熟,然后过早地凋亡。
伯把餐具放在亚的面前。关掉燃气炉后伸手要去抓起锅盖。
亚拦住了他,轻声但不容商议地说:“我来。”
她从伯的手里夺过汤勺,抓着抹布再次将锅盖提起——又一次,绿豆汤热腾腾的水汽冒了出来,诱人的香味几乎满溢了房间。
非常败兴地,亚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香味会不会引来元蜮。不过她没多久就意识到那种想法很蠢,元蜮入侵换气系统需要很长时间,在它们打通道路的几天前就会有迹象,先是奇怪的臭味,然后是黏液,到这个阶段为止人们都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用来逃跑。可是能用的安全屋还是越来越少,就像Sa区域一样,可供人们容身的地方只会减少不会增多。
亚为什么要想那些呢?她用力地甩甩脑袋,像是要把不好的事情通通扫出脑海。
汤勺没入锅中,一层清亮的汤汁被金属质地的勺子拨开,就像是翡翠色的湖面被小舟惊动,一圈圈水纹向四周荡漾而去。
没有多少绿豆,汤和水的区别并不会像期望的那么大,但已经足够了。
亚小心地把碗接过去,将汤勺送到嘴边,轻轻地吹了几大口气以后探着脑袋试探着用小嘴叼住汤勺的边缘啜吸起来。
“烫!”意料之中地,女孩吃痛地缩回嘴巴。亚的小脸皱成一团,口中发出轻声的呻吟。
伯默默地拿过亚手里的汤勺,将里面的汤汁全都倒进碗里,一手托着碗摇晃着,清亮的汤也跟着在碗中晃动。片刻之后,他重新将碗递到亚的手上。
女孩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端起碗试着喝下一口,接着一口气将剩下的汤喝干。
“我想要点糖。”亚说。
伯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知道,什么都不加进去单单凭借那几颗红枣是没法增添太多味道的,喜欢甜食没有错,况且现在糖也算不上奢侈品。同时,提出要求也是亚妥协的表现,伯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她。
他从台子上抓来一包砂糖,打开夹着开口的夹子,将袋口对准汤锅直接倒了过去,之后再用汤勺搅动了一会让糖均匀地溶开。量是把握好了的。
亚轻轻道了声谢,接着便学着伯之前的做法把汤倒进碗里,双手托着碗来回晃动。
然后,她用勺子从碗底刮起一层已经煮烂了的绿豆,将它们送进嘴里。小家伙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绿豆也是红枣也是,不断进入口中的甜味让她非常开心。
亚享受的样子让伯的精神松懈下来,他轻轻出了口气,在低矮的小桌边坐了下来。
亚似乎计划着这一步,她也坐下,将身子向伯那边凑了凑。
“嗯。”她乘着伯陷入思考的时候,把碗送到他的手边。
伯没有反应过来,不经意地就接过了碗,但在手掌感受到透过不锈钢碗传来的重量与热度之后,他很快就搞清楚了亚到底在做什么。
他有点惊喜,但比起高兴,伯更多地感到不满。他不容许在健康与生命方面有任何的弹性,病人必须得到最优先的照顾。虽然这仅仅只是一件小事,但他还是不容许自己违背原则分享提供给亚的资源。
伯皱起眉头,把碗推回给亚:“我吃够了。”
亚当然知道伯不会那么容易就改变主意,但她想试试,她很久没看过伯发自内心地高兴的样子了。亚把手抵在碗边上,不让伯拒绝她的好意,“你明明还什么都没吃。”
伯缓缓停止了抵抗,他一点点减小手上的力度,让碗重新回到自己面前。可他并不准备妥协,只是不希望突发意外导致碗被打翻而已。他不想跟亚争吵。
“你是病人,而且这种东西我这辈子吃过不少了。”伯向来不善言辞,他不知道这样表达自己的意思是否恰当,可他必须说点什么,“你一直都是乖孩子,听话。”
亚比她看上去成熟多了,伯明白这跟灾难的环境有一定联系,可更多的应该是她自身的成长。亚的年龄,那个身体里灵魂的年龄,比外表上要稍大一些。伯的分析没出错的话,他们从在设施里接受第一次注射起身体就停止了衰老——或许用“成长”会更合适一些。无论如何,他和亚的样子在这么长的时间中几乎没有改变,这让伯总是不自觉地将亚当作初见时那个胆怯而弱小的女孩但她显然已经不是了。
“如果这是病人该吃的药,我这辈子的药也吃了不少了。”亚小声地接了一句,也许这只是她不经意的发言,但听见这种话被从孩子的口中说出让伯很难受。
年轻的灵魂真的应该讨论“这辈子”的问题,就像生命不久就要结束一样?
藏身处的空气陷入了寂静之中,只剩下被手电光照亮的微小水珠在两人头顶飘动,再过不久一切都会冷却下来,正如它开始时一样。
空气中的水珠颤抖起来,是伯起身的动作惊扰了它们。
男人用摊开的手掌抹了抹脸,想要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然而左手缠绕着的粗糙纱布取代了原本柔软的掌心,将他的脸刮得生疼。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坚持多蠢的事情。如果活着只是为了活着,为何他们要保护书籍呢?如果活着只是为了活着,为何他要考虑女孩的心情呢?如果活着只是为了活着——受难者们,该到哪里寻求希望呢?
“给我一口,剩下的留到中午。”
如亚所愿,她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伯的笑容。可伯却有种一切都被这个小家伙握在手里的感觉,从两人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有意无意地将伯引向自己想要得到的结局。太奇怪了,她怎么做到这些的?又或者问,她为什么那么想看自己笑?
不清楚,大概只是伯的错觉吧,亚还是亚,还是那个安静乖巧的小女孩。伯想保护她,越久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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